天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天在等烟雨,烟雨不放晴。
他们不知道,是我在等你。
但,终其一生,那些瓷器没有等到主人,而我,也没有等到你。
(一)
其实,我对铜官坊最初的印象,不是那些精美绝伦的陶瓷,不是技艺高超的陶三彩,而是那个惊鸿一瞥的庄浮云。
那应该是三年前的初春,陌上初熏,草长莺飞,一路上桃杏灿若云霞,云蒸霞蔚。我跟随家人到洪洲赏春景的同时顺途去探亲。车马在靠近墨泉河旁洪洲的驿站停下,我百无聊赖,逐把头探出车窗外,第一眼就看到了对岸的那个青衣纶巾的男子,挽着袖子,正半蹲在江边,清洗零散的陶瓷。
那应该是个年及弱冠的男子,骨骼清奇,轮廓清俊分明。正午的阳光还有点清浅的弧度,河水含情脉脉,桃花零落飞溅,但这些春色都影响不了他,只是专注于手中瓷器的清洁,原本混沌的瓷器也在他手指的洗涤下,渐渐显出光洁素华的神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那男子双眸里清淡专注的眸光交相辉映。
他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我绞在他身上的目光,眉头仅是一皱,复又凝成波澜不兴的淡漠。我想这十七年来受诗书礼仪女操女戒的礼教熏陶显然还不够固若金汤,不然为什么仅仅是这样一个没有表情没有台词的对视,就可以让我在瞬间城池失守?
我对书中常描绘的‘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的一见钟情式感情向来持怀疑态度,但自经过这样的惊鸿一瞥,在飞扬肆然的青春面前,所有的疑问都成了信服。
(二)
打听到那人是铜官坊的绘图师后,我跟父亲说,洪洲这里花树清艳,乡间宁静悠远,远胜长安的繁荣喧闹,我想在这里休养几个月。
父亲本不同意,但不敌我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点头应允,说是半年为期。
所幸亲戚的居所就在铜官坊的隔壁,所以我就有了许多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往铜官坊跑,本来大家闺秀应该深居简出,以求清闺为先,但我有事没事就跟他们以学习的名义套近乎,混个脸熟,时间一长,当我以正式的铜官坊实习生的身份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他面前要他指导时,整个铜官坊,包括浮云本人,都见怪不怪了。
我知道自己很疯狂,仅凭一面之缘就抛下所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礼数和矜持,这样认定一个男人,实在非理智之举。但年轻时的感情,本来就洪水猛兽波涛汹涌的,我无法阻止,亦不愿阻止。我很喜欢一句话,人的一生一世,不过华宴一场。感情应该更是如此,它是枝头灼灼的桃夭,开时的繁华灿烂,只为了落时的悠然无憾。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虽然我很想当学学商代的军事名家姜尚钓鱼,可人家浮云根本不上钩的说?!
我进了铜官坊有好一阵子了,可他看我的目光依旧跟看路边的阿猫阿狗毫无差别;采集陶土时,人家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指甲都挖到迸裂,也不见他怜惜地喊停;烧陶时严格要求必须在陶器烧成之前严守在炉火前,真让我暗暗叫苦,眼下季节快过渡到夏季,空气里已经有了粘腻的味道,这个时候靠近炉火不出几分钟都能挥汗如雨,他却丝毫不肯放行;他对陶瓷的热爱,深刻到不容许旁人有丝毫的懈怠不敬,我是刚入行,所以粗手粗脚制作出来的陶瓷惨不忍睹也是人之常情,旁人都可以谅解,惟独他不顾女子脸薄的出声批评,还是毫不留情的那种。
我问坊内的曾无涯,可有姑娘来过铜官坊追求过他?老实的曾无涯点点头,有啊!但都吃不了这个苦,都吓得跑回去了。我很赞同,如此铁面无情,难怪众多对他怀春的姑娘也只敢远观,或者借着购买陶瓷的名义一饱眼福,而不敢靠近亵玩焉。如果我不是这么顽固不服输的性子,估计也得败北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