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洗碗妹的来信—山贼的自白
我是南园大客栈的怀春掌勺,烧得一手好菜,并且懂得品尝。我到南园大客栈做事有多久了,我已经记不清楚。我只记得有时候,我做完一天的工作,便会邀请流氓卿或者游走陪我出去,在清风桥边走一走,调一调情。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会为自己烧两个家乡的小菜,酌二两小酒,坐在大客栈向北的阁楼,看着渐渐逝去的黄昏,想念那个藏在我内心最柔软处的女人。有一天,我莫名的接到一封信,是我手下的洗碗妹山贼写的,那个夜晚,我做完工作,喝着酒,看完了这封信,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英俊倜傥的掌勺: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南园大客栈。我想了很久,决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请你不要找我。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相信轮回,相信来生,但是我相信,因为轮回和来生都是事实,都是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决定要说出来,毕竟我这一去,不知前途如何。
二十余年前,我出生在洛阳的一个养猪场,我出生的那天,岁在甲子,从许多围观的人的口中,我知道了我自己是一头猪——我很骄傲,因为后来我知道,当时洛阳的猪肉价格是一天一个阶梯,据说,年收入在五十万以下的人家,已经到了三月不知肉味的地步。我很是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好的出身,我对一年后膘肥肉厚的我的身价暗自自豪——既然无法选择出生,为什么不为自己的猪生价值得到肯定而欣喜呢?于是我每天玩儿命的吃,玩儿命的睡,只为了在一年后,实现那个证明自己身价的理想。
那家养猪场的老板姓蓝,叫蓝诗雨。其实当时基本上所有养殖场的老板都姓蓝,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做家族式连锁企业。蓝老板长得很粗壮,有时候我想,她是不是偷偷的克扣了我成长所需要的添加剂,我听说,几乎所有的开养殖场的蓝姓家族的人都很粗壮,无论男女。我经常吃不饱,蓝老板的体型却像吹气球一样的膨胀着,我想,她一定是克扣了我的饲料和添加剂,用于每天午夜两点打牙祭。但是我一点也不恨她,有时候,我还会觉得她很不容易,一个这么粗壮的女人,打理着这样大规模的养猪场,竟然还能为我们考虑,为这个养殖场起了一个完美的让人一见就流泪的名字,叫做猪猪联盟。我甚至想过,如果有来生,我愿意不再做一只足以改变洛阳猪肉市场现状的猪,我要做一个精壮的男人,因为时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蓝老板都在高喊:“上帝啊,求你赐我一个精壮的男人吧。”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余音绕梁,在我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我这种高贵和纯洁的理想,让我对和同一个养殖场中的另外两只猪生活在一起这个事情感到羞耻——他们怎么能仅仅满足于在这个养殖场中的这样小情小爱?当半夜那只叫做小拽的公猪撅起尾巴声嘶力竭的喊着另外一只叫做寂MM的猪的小名“米米、米米”的时候,我总会大吼一声:“猪饲料都不够吃,你还想吃米?”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劝那只叫做寂MM的猪,我语重心长的给她讲我们猪的猪生价值应该在猪肉市场上得到体现,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倍的吃,加倍的睡,不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调情上面;我甚至威逼利诱,恐吓她若是不好好吃好好睡,到时候骨瘦如柴,很有可能会被直接送去喂狗。但是没有用,每次她总是像抽风一样的淌着口水,如梦似幻的告诉我,她早已被小拽那几声“米米、米米”锁牢了,虽然所有的朋友都说小拽说话走音,连“米米、米米”这四个字都竟然可以说出三十二种音调,“但是,我爱的就是这种最原始的音乐。”
于是,我沉默了,我发誓要用实际行动来让这两只不懂事的猪猡看看。我更加努力的吃,更加努力的睡,有时候为了能多吃点,我不惜提前暴露我对蓝老板的仰慕之心,在半夜偷偷跑进她的屋子,等她醒来,往往会给我多加一点潲水——那是许多猪都梦寐以求的。
日复一日,我终于到了出笼的时候。
那天晚上,蓝老板亲手给我洗澡,用她胡萝卜一样的手指给我梳理我的棕毛,一边唱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歌,一边在口算着把我卖出去能得到多少银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突然觉得她已经不那么粗壮了,因为这一年以来,只有她把我和银子联系在一起,只有她知道我的猪生价值,我甚至觉得她变得美丽和动人起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即使是一个开养猪场的,也可以有她独特的魅力。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送进了红花会,据说当时洛阳最优秀的杀猪匠就在红花会,叫做李大嘴,是一条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汉子。
应该说,我第一眼看见李大嘴的时候,就注定了我和他的今生前世。当时他正捧着一大碗猪下水,吃得津津有味。那把据说是可以带来所有猪的高潮的板斧,斜斜的插在他八尺有余的腰上,春日清晨的第一缕光辉,照着他身边那一杯据说是Dry Martini的酒。他看见我,轻轻的把那杯酒倒进大嘴,提起了那把传说中的斧头,抬头看看了清晨的阳光,突然之间,铜铃般的眼睛就莫名其妙的充满了泪水,充满了三分绝望和七分哀伤,满脸的胡茬子抖动着,好象是天地间一切忧伤在瞬间就扑了过来。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了,因为这个男人的眼神实在是那样的凄美,那样的充满着对太阳升起的绝望。他慢慢的举起了斧头,当时,他的斧头离我的咽喉只有0.01公分,我很突然的决定要朗诵一首诗:大嘴举斧头,深蹙八字眉;但见嘴巴大,不知心恨谁。他似乎是听见了我,稍微静了一下,然后手起斧落,我听见我咽喉被割断的声音,斧头锋利的忍与我的喉骨的强烈摩擦,让我全身上下一起高潮,我知道,我彻底爱上了这个叫做李大嘴的男人。
也许是真的有轮回,我在地府走了一圈,于第二年投生在了江州城的一个朱姓小康之家,父母给我起名叫朱小畅,但是我很不满意,我丝毫没有忘记那个早上,李大嘴的斧头带给我的高潮,以及他那张足够大的嘴,事实上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张大嘴,所以我后来偷偷的改了名字,叫做朱大畅,我悄悄的希望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但是事实是残酷的,当时我猜中了我会投生为一个精壮的男人这个开始,却没有猜中我最后会爱上李大嘴这个结局,在那个男女都授受不亲的年代,我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是不能去追求另外一个男人的,那要承受无数的社会舆论和指责。
于是我从小就郁郁寡欢。我不知道我的出生究竟是报应还是幸运,我在前世临死前终于找到了心中的男人,却不幸的投做了男儿身。我只好没日没夜的坐在长江边吟唱那首“心悦君兮君不知”,吟唱那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异性,日日与君好。”每次总是吟得满脸是泪,才悻悻回家。
时光如烟,一转眼,二十余年就过去了,就像是苏北女子眼波轻柔一转,年华就如水逝去。我终于无法忍受对李大嘴的思念,我告别了父母,去到了洛阳。
我原以为我能找到李大嘴,为他亲手斟上一杯Dry Martini,为他擦拭那把斧头。可是我到的时候,红花会早已经更改了总舵主,如今的总舵主捍卫告诉我,因为李大嘴对猪下水的爱好简直是达到了变态的地步——有时候那些猪下水甚至还没有洗干净煮熟,就被他塞进了大嘴,所以,红花会的经济情况每况愈下,最后无奈之下,将李大嘴扫地出门了事。我愤怒的质问捍卫,为什么一些猪下水在他们的眼睛里面竟然会比我的大嘴这样超级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重要,捍卫低头沉吟半晌,只给了我一个答案,他说,其实喜欢吃猪下水并不可怕,李大嘴最大的缺点是吃了猪下水还不承认,硬是要推托,说是给猪吃了,所以,为了严肃帮规,只好出此下策。
我默默的离开了红花会,坐到洛阳青楼喝闷酒。传说中的风流倜傥,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超级偶像黑猫警长说过,喝酒并不难,难的是有勇气把自己灌醉。所幸,我很有勇气,我在洛阳青楼,每天都会醉,喝醉的时候,我会喃喃的吟唱那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异性,日日与君好” 。
一直到有一天,我花光了所有的盘缠。那个我刚来的时候,整日腆着脸叫我朱公子、朱少爷的老鸨悠远,也在这个时候把我赶出了洛阳青楼,我只好终日徘徊在青楼附近。
这个时候,洛阳青楼里面的跑堂南园小二找到了我,他说他和他的姘头,也就是洛阳青楼里面的那个歌伎小蓝想去长安,开办一家史无前例的南园大客栈,请我和他们一起干大事。我拒绝了,因为在我心里面,根本没有什么事情比找到我的大嘴更重要,哪怕只是告诉他,我从前生一直爱他爱到了今世,想必我也此生无憾。
或许是上天眷顾,或许是轮回里注定了我和李大嘴的姻缘,小蓝告诉我说,她知道李大嘴在哪里,只要我答应加入,她就带我去找李大嘴。抱着最后的希望,我和他们来到了长安,一路上我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生怕路途的风沙吹毁了我的容貌——我要把最美丽的时刻留给大嘴。
到了长安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改名叫山贼,并主动的给你当起了洗碗妹,而且开始向你学习《十八摸》。我没有想到的是,南园小二他们真的找到了李大嘴,并成功的说服了他以豪情书生的全新名字担任南园大客栈的总经理,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的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我辛苦埋藏了两世的心意,终于要向他说出来了。
可是,你还记得他来找你,要求你给他介绍一个洗碗妹的那个晚上吗?我当时真的很想立刻就跳出来,说我愿意,可是由于我天生的腼腆和害羞,我没有出来。当你和他喝酒,听他说着他的前半生的时候,我一直躲在角落里听着,为他伤心、为他高兴。当我听到他还是一个处男的时候,我简直开心得想飞,那一刻,我终于决定,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因为我听说,在遥远的四圣庄,有一个叫做妖刀的妇科医生,可以变换人的性别——我想做一个彻底的女人,只属于李大嘴的女人。
掌勺,你不要担心我,我想,上天既然安排了我和大嘴的重逢,就一定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结局。当我再次重回长安的时候,我想必已经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儿身,我将和大嘴共度余生,当然,也可以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洗碗妹。
另外,有个事情我想请你帮忙,请你帮我去一趟洛阳,去找蓝诗雨老板,把我的故事给她说一说,有的事情,是没有办法选择的,我爱过她,但是,我更爱大嘴,来世,我愿意再投生在她的猪猪乐园,让她用她胡萝卜一般的手指,帮我梳理我的棕毛。
对了,我这几天加班赶制了一顶翠绿色的书生帽,请你帮我转交给豪情书生,不要说是我送的,只告诉他,既然用了豪情书生这个名字,就应该有一个书生的样子,我想,他戴上这顶帽子,一定会雄姿英发,帅得一塌糊涂。
最后,掌勺,你真的很英俊。
你的洗碗妹:山贼 贞观二十年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