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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发表时间:2007-11-08 作者:凌晨四点的蓝 编辑:凌乱琪 来源:
(三)

不过也多亏他的苛刻要求,黏土采类—处理纯净—练土—成型加工—装饰—干燥—素烧—上釉—釉烧,时间一长,这些烦琐的步骤,我渐渐操作熟练,偶尔被放准亲自烧陶,也能烧出几个像模像样的青铜螺纹瓶来充充门面。


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同他一同彩绘瓷器,我虽有描花绘草的功底,可那仅限在宣纸上。在陶瓷上用手工做画,真的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但绘画这种事,又是急进不得的,越是责骂越绘不出来,所以他干脆抓住我,手把手地教。他在一旁心无旁麓地解说,我却偷偷地用眼角余光偷瞄他,他俊颜肃穆,眼睫低垂,眼神专注,呼吸近在咫尺,足可听闻,我却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如此地靠近他,本来大伙每天朝夕相对,一有风吹草动,都能知根究地,可我这颗司马昭的玻璃心,别说坊主他们,就连门前路过的阿猫阿狗都知道了,浮云依然还是眼若无物地视若无睹。


也曾想过学习下长安南门西街的芙蓉妹妹——把脸皮抛开,不害臊地对他直言表白,说真的,我不怕被人知道——谁没碰到个青春的时候?但我怕他在舆论面前逃跑,到时候他要是顶不住压力逃之夭夭,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日久生情这种招数虽然老土,且耗时长,但胜在成功率高,我的耐心足比长城长,不信他不肯缴枪投降。


陶瓷的式样千姿万种,祭红釉、晶花釉、钧瓷釉……光是听名称都能让人眼花缭乱。这些种类的陶瓷,坊主都是力求批量生产,惟独一样人面瓷,从不见他烧制。


那是一种以人面为彩绘的瓷器,器皿造型独特,线条优美,简练中带着别致,胎质清纯细腻坚实,扣之其声如罄,清脆悦耳。器面上描绘着一张美人脸,云鬓高挽,秀眉玲珑,秋瞳潋滟,仔细赏之,画上美女的秋眸里似有千言万语,脉脉含情里格外地惊心动魄。


据说这种瓷器的配制用料昂贵,人面上的腮红乃东海珊瑚所研,云鬓为落迦山紫竹泪所磨,佛手玉、紫金泥、黄金、玛瑙、玉石等珍贵之物掺入釉料中。我也是从无意间从坊主的房间内看到然后追着浮云询问的才知道的,工本价值不菲是它低生产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


“人面瓷也称相思瓷,乃制陶之人只为心爱之人所烧冶的。烧制时格外用心珍视,所以旁人观之,会觉得人面流动,晶莹玉润,似情人耳语,触动人心。”


当年战乱,人人以身着戎装奔赴前线为荣,而坊主空有一手制陶的好手艺却无人肯定,在年迈的父母经不起周邻的闲言碎语,抑郁而终后,他终日沉浸于醉生梦死里。恰是那日,他遇到了一个女子,在女子的赞赏和鼓励下他重振棋鼓,而那女子却在他烧出最美的人面瓷后消失无踪。从此以后,他虽然还是外界人人称赞的陶艺大师,却终身不再烧制代表情殇的人面瓷。


“坊主不烧制,是因为他有不能被揭起的伤疤,故不去碰触。而你是他最得意的亲传弟子,为什么你不烧呢?”


在听完故事后我这样问浮云,却见他冷眉凝眸,面色半是复杂半是犹豫地看着我,最后抛下一句:


“因为,我还没遇见一个我愿意为她烧制人面瓷的女子。”


(四)

虽是如此,可没过几天,却从无涯的口中得知,近日浮云正在收集云之石等一系列珍贵的陶土,而那些特殊的材料,正是烧制人面瓷的配方。

忘记无涯他们告诉我时的同情眼神了,我刚听到消息时,脑袋里只有空白一片,明明刚才还满眼满室的日光璀璨,怎么一下子就徒然黯淡了呢?

哦,原来是浮云要制作人面瓷了,这是不是代表,他的生命中终于出现了那个能让他愿意以瓷器来寄相思的女子?

那我呢?我该如何自处?

原本以为愿舍弃长安而就洪州,是缘分的牵引,却不知,人各有各的缘法;原本以为以学习的名义待在铜官坊就是万无一失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谁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守得云开见日出啊,什么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啊,看来那些古人也都是没经历过失恋的,所以才用这些名传千古的谎言来忽悠我们。感情里是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先下手为强的,你看我来得够早了吧?楼台建得够高了吧?可是人家月亮不愿意,一切都枉然。

但,韩幽兰,这都是你自找的啊!你不早就知道了么,暗恋本来就是这样大风险的感情投资,你赔钱赔身加赔心,也未必能得到别人一个眼神的反馈,你喜欢他,是你的一厢情愿,他不一定要礼尚往来的,对不对?

我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却不知,浮云的材料收集过程也遇到了瓶项,所有的材料他都准备齐全,万物具备,只欠一味东风——云之石。

那云之石的产地在昆仑山,而昆仑距此有千里之遥,不计算路途凶险,长路漫漫,就算快马加鞭,来回也得耗个把个月,且这挑选陶土得亲自上阵,制作人面瓷,须陶土质地细腻,易于研磨为佳,铜官坊事务繁忙,浮云怎么脱得了身?就算坊主肯让他走这么一趟,前去的盘缠也非是他这个小绘图师所能担负得起的,他必须不吃不喝上两年,才能从这里到昆仑走个来回

浮云瞥眉不语,坊内其他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一个冲动下,竟然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我去!

话一出举座皆惊,各个都是不敢置信之色,我看着他们,自己发而平静下来。

是啊,我去,我不去谁去?先把我这完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不甘放一边,我有闲,整个铜官坊最闲的就是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盘缠方面也不是问题,爹爹临走前给了我不少的碎银子当花销,再不然典当几件首饰也能凑得齐路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云之石我见过,挖掘挑选方法我也是烂熟于心的。

 

尽管无涯他们一致反对,其中又以浮云的否决最为强烈,但两天之后,我还是瞒着他们,偷偷地跟随陶坊主一块上了路。

我说坊主,我这算不算唐朝版的孟姜女万里寻夫?只不过她是哭倒长城,而我比较彪悍点,我想倾倒整座昆仑山。

坊主叹息,你一个弱质女子这是何苦?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只是等到我清醒时,已经这么做了。

原来有些事,是雷同于生命的,人人都知道人生的终点肯定是死亡,可你依然选择好好活。这只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与理智与否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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