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大客栈出品】圈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随着沙哑的男中音,镜头拉向书房。房内四面环书,中有一几,上置文房四宝。几前立一干瘦清袍三十上下男子,便是区区在下。
房门推开,走进一侍差小厮,行礼:“梅先生,老爷有请。”我默默应许,请小厮先行,然后整理好几上诸物,拂尘而出。
此房处在此宅后院,门外是一花园,沿小路绕假山而过,经一月门便到前院。绕过几间花厅,就看到一座单独的大房——这就是上房。
进了客厅,李老爷端坐在正对门的太师椅上,他捋着胡须,眼里含笑。
我上前见礼,李老爷笑盈盈道:“梅先生,请上前看看这件物品。”
只见右手八仙桌上放有一件绣屏,屏面绢绿,透明如纸,两面都绣着图案,下用上等红木做成屏台。我平生所见珍宝上千,如此手工精细,却从未见过。更奇的是平常所见的屏风都是单面绣图或着为了走线流畅局限于两面图案相同,而眼前的绣屏两面图案各异,一面为凤凰翱翔,一面为犀牛望月,图案上找不到一丝多余走线,手艺之高明真是巧夺天工。
我忙叹道:“恭喜老爷,稀世珍宝啊。”
李老爷“呵呵”笑道:“梅先生好眼光。此屏是才女苏若兰用天蚕丝所绣,用金丝线勾绣图案,世上现存也仅此一件。”
我道:“原来如此,天蚕丝不需染色而能保持天然绿色,难怪此屏面稍带绿色。”
李老爷此刻已经十分得意的把玩着这件绣屏。
又说道:“此物是我做江宁织造十年来得到最为得意之物,真是有福的很啊。”
然后用一黄布小心把绣屏裹好,放到一个锦盒当中。然后告辞,他得意的抱着锦盒向后堂走去。
我如往常一样踱到书房,拾起桌案上的书。小少爷还在旁边的小案上练字,看到他颇为生硬的捉笔姿势,我帮着矫正了一下,然后进入我的思绪。
这几年我一直重复在相同的事情——在李府教授两位小少爷读书,去昌和酒楼喝酒。昌和酒楼并不算杭州城里的大酒楼,但装饰较为典雅,再者我与店主人荔娘彼此倾慕,早就不是昌和的资讯了。
每日午后,忙完府中的事,我都很习惯性的到昌和坐坐,要两碟荔娘亲手做的小菜和半斤小酒。荔娘也会在闲下的时候很自然的过来招呼我,与我攀谈许久。每每看着荔娘小口嘬酒,再用小帕拭嘴时那优媚如湖的眼神,总叫我心潮此起彼伏。而每次想到昌和,想到荔娘时,这个景象也反复的在脑海浮现。在我内心深处早把荔娘定义为女神,此生也为荔娘而生了。
今日也去了,还是那样眼神,那种足以让我等待一辈子的眼神,所以今日很自然的多点了半斤酒。荔娘那铃铛似的声音虽在我耳边提醒“少喝点”,可是一斤酒还是给我们两人喝了。临走时,荔娘送我出门的,嘱咐我明天早点了,为我做几道好菜。我点点头嫣然一笑。
“啪”的一声,打破了我的思绪,原来小少爷不小心掀翻了砚台,书童早过来收拾了。
次日的饭菜果然丰富,鱼虾鸡羊全都上了桌,大大小小近二十四道菜。我面对如此多的菜式顿时眼花缭乱,莫非今日有何喜事。我想问清原因,可荔娘用一块鱼堵住我的嘴巴,说“吃完再说”。
酒足饭饱后,我向荔娘投出期盼的眼神。荔娘摆手不语,命店中小二收拾桌碗,然后与我转进后堂而去。
伙计看上茶出去后,我说:“荔娘,不知有何事可以效劳,小可定当尽力。”荔娘应了一声,在堂上左右踱步,许久才转过身来,只见她杏目低垂,两胛飞红。我不好再追问,只与她默默对视。
荔娘小口微张,道:“梅先生,你我认识数年了,你对我情意深厚,我心知肚明。”
我粟然一惊,不知她为何如此提到这些。
然后,荔娘继续说:“如今我愿嫁你为妻,但你需为我准备一样聘礼。”
此话一听, 我既惊奇又激动。忙问:“不知需什么聘礼。”
荔娘道:“听说天下有一独一无二的天蚕丝制的双面绣屏,不知你可否愿意为我求之。”
我一楞,荔娘所说的不正是昨日李老爷让我所看之物吗?
荔娘又说:“梅先生可否愿意?”
我带点难色道:“天蚕丝本是天下稀有之物,而且天下岂有人能在绣屏双面绣图,荔老板你是为难小可了。”
荔娘笑道:“其实不难,此物正在你李府之内。你只需取得,我便同你远走高飞。”
我又道:“这件事需的从长计议,如此贵重之物,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得到的。”
荔娘面色转暗,怒目而言:“你若真的爱我,就当竭力取来,无须在此找什么借口。”然后,一句:“恕不奉陪。”进了内厅,把我一个人丢在堂中。
此事发生如此突然,叫我倍感心力皆衰。李老爷对此无价之宝如此看重,又怎会轻易送与他人,难道去偷?想到“偷”我脑海更加混乱。李老爷一向对我器重,爱我之才,予以重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难道我真的可以忘恩负义忘记昔日之情?想到“情”,荔娘是我今生唯一所爱之人,为其快乐,我情愿牺牲一切。许多事情往往都“忠义”难以两全,如此矛盾。不知荔娘的用意何在,我一直认为她是视钱财如粪土的辈中人,怎么会对绣屏这些名利之物感兴趣,而我宁愿相信她是在试探我的真心,而不是心存其他。可是不管怎样,我是不能达成她的心愿的。此刻我什么书也看不进去,只能哀声叹气一番,感慨命运不济,颇为无奈。
这日深夜三更,李府前院一阵骚乱,喊声惊醒所有的人。后来得知,府中来了盗贼,幸好给巡夜的护院提早发现,惊动了大家,才幸免事故。可惜叫那盗贼逃脱了。第二天清晨,知府衙门就来人调查此事,而且盘问府内上下所有的人,必须说明那夜出事之时,自己身在何处,有谁为证。经过三天调查,府内三名无法证实自己那夜不在现场,当作嫌疑犯收监审问。
虽然这点事情与我无关,李老爷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信任,但我总感觉这次偷盗好像自己也参加过,心中隐隐有几丝赎罪的念头。而昌和酒楼我也不敢去了,我不敢再见荔娘那妖媚的眼神。
几次荔娘吩咐伙计来请我过去,我都推辞事物繁忙,缓些时日方有时间,而不出府门已近半月。
一日,烦郁难当。我不自觉的出门,想走一走、散一散心。街头依然繁华,我却不知道该到何处去喝点小酒。行进一座叫“茂和”的酒楼,捡了一处角落坐下,要了小菜小酒。寡酒难咽,这话真有道理,手中的酒杯凑到嘴边,我竟不知该不该喝呢。一种坐立不安之感让我开始后悔要了这半斤无味的酒。这时身边一人坐下,对我默默含笑。此人二十多岁,是一身白衣装扮的书生。看他剑眉入云鬓,眼弯如新月,通冠鼻梁,薄唇微抿,是一位眉清目秀,彬彬有礼的公子。我对此人颇有好感,向对方见礼,请其坐下,同饮了几杯。
以后几日,我们也日日相约在此处畅饮谈天。渐渐相互熟悉了,这位公子姓潭名湘,是自湖南来杭州游玩的富家公子。他得知我在李府当差,对李府上下诸事很感兴趣。我也聊聊而快,把知道的一切一一相告,打消每日的时间。
几日后,李老爷从京城请回了几位名气很大的武师,吩咐我一一认识,并妥善安排每个人是日常起居,都以上宾看待。我深知李老爷的用意,最近府内发生事故,外边有很多人在打这个“宝贝”的主意,请来这些都是充当保镖的角色。
果然,在半个月内发生了几次骚乱,但还好府内高手众多,也没出什么大事,可是知府衙门还是照旧前来调查,抓几个“嫌疑犯”回去审问,而李府开始全封闭管理,不被老爷允许,不可随便出门,更谈不上找潭兄饮酒的小事。
而荔娘的昌和酒楼我也再没去过,而每次也以怀念她的眼神来告慰内心的无奈,饱受相思之苦。
时间一转第二个月了,李老爷常常心神不宁的叫护院家丁加班加点,闹的李府上下人心惶惶,似乎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而那几位贵宾级别的高手也寸步不离老爷了。
可是几天过去,也不见什么大事发生,人们的警惕心也稍微缓减许多,封闭也解了,可以偶尔出门,探探亲友,我也去找潭湘喝酒了。
世间的事情往往无法预料,本以为一切太平了,岂知李府的灭顶之灾却在次日深夜发生了。当时,府内四面火光冲天,老爷居住的前院杀声震天。我来不及思考,就被同住后院的下人拉着从后门逃跑。如同失魂般奔跑了数里,才缓缓停下来休息。直到清晨,我们一干人等才带着李府的家眷向回走。
李府是杭州大户,宅子占地80余亩,谁知一夜之间竟化为灰烬。我与管家在官兵的陪同下在火场寻找线索。只见整个场内到处都是身着蓝衣的李府护院和一身黑衣的刺客的尸体,衙门统计刺客人数不下百人。而在老爷卧室里,死尸更是堆积如山,几位高手也死在其中。我们招来几位家丁,抬起老爷睡的那张大床,下面露出一个铁板暗门。拉开暗门,几个家丁下去抬出一个人来,这人就是李老爷。原来出事之时,李老爷先躲进这个暗室,但由于暗室只是应急所用,通风条件一般,李老爷在下面虽然没有遭到歹人杀害,却吸了许多的烟,此刻已经昏迷的不省人事了。经过郎中抢救,慢慢转醒,但气色极差,在世的时日已经不长了。府内上下一片恸哭,情景无比伤感。李老爷含泪招我过去,从身下取出一个锦盒说:“天下之人,为这宝贝不惜杀我。现我把此物与我两位小儿托付于你,你可能代我抚养他们成人吗?”我含泪答应,并安慰他保重身体,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李老爷就“哎”的一声带着久违的笑容与世长辞了。
接下来几日,为李老爷发丧安顿后事,一下忙碌几日。
有一日,知府衙门派人请我去认尸,看是否有昔日的仇家。在尸体中,我找个那位曾经的朋友——潭湘。原来,刺客如此部属周密,对李府如此了如指掌,竟然由我亲口告诉对方,原是我出卖了李老爷。
忙碌了许久,这日想起荔娘前几天托人捎话叫我最近几天无论如何要去找她一躺。
今天的昌和生意异常冷清,店里的伙计也不见去向,只有荔娘一人在角落喝酒。看到我进来,她如往常一样笑着招呼我坐在旁边。为我倒上一杯酒,我默默一饮而尽。又倒上,又喝了……
我们无言的对饮着,直到两斤酒见底。
荔娘说:“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去拿那双面绣屏吗?”我看着她期待下文。荔娘继续说道:“这件事其实是为了我的夫君。”我听后大奇,“夫君”两字使我无法压制内心的激动。猛的起身,就要离去。荔娘说扶我臂,“待我把话说完。”
我继续坐下,荔娘说:“我与夫君乃是三江盟会是弟子,夫君是杭州分会当家,此处酒楼是我们组织联络之用。三个月组织内有人把会中珍宝天蚕丝双面绣屏盗走,流落到杭州李府。组织命我夫君务必夺回此宝,如果失败,就以抗命杀死。所以,我救夫心情才想出这个办法,骗你盗取宝物,救我夫君性命。”
我冷冷的问到:“难道自始自终都再利用我?”
“我只想救我夫君性命,请你原谅。”荔娘又说:“前几日,我夫君等人夜刺李府全军覆没。我夫君命丧其中,我夫君既死,我活在世上没有任何意思。”
我恍然大悟:“你夫君大名可是上潭下湘吗。”
荔娘等到我叫出她夫君的名字,顿时惊讶不已。她却没有回答我,又是那句:“恕不奉陪了。”径向后堂走去。
我想我知道答案,那么我在这里继续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了,在桌角放下二两碎银走向门外。
之后,昌和酒楼换了老板,而荔娘也不知去向,有人说她去浪迹天涯,有人说她堕入空门。而答案似乎对我已经不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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