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我看着夏晓萌漫不经心说了句“也许吧”，然后将手从我手里抽回，继续修改作业，眼角是一小片不耐烦的无奈。

　　是啊，画画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的她，当然觉得我碍眼。我拎起墙角的包，站了起来。

　　“夏夏，我先去排练了，明天在酒吧有演出。”我边说边推开了门，其实哪里有什么排练啊。我回头看她，我希望她能让我留下。就像那首歌里唱的，离开，是想要被挽留。

　　夏晓萌头也不回地说。“好，排完了给我打电话。”

　　我一口气憋在胸口，堵得慌，没说什么就推门走了。这一什么女的啊！就不能跟别的女孩那样撒撒娇睁着纯洁的大眼睛说你不要走再陪陪我。这么多年来她对我没提过什么要求，一个人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上学，连暑假都待在学校打工，也不见家里人来看她，真是比我个大男人都独立。我送她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好像她也没特别开心，淡淡地笑得像朵素雅柔顺的茉莉。

　　我很焦虑，非常焦虑。因为我爱她，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似乎什么都不缺，或者，我能给她的，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我连想对她好都找不到路径，真够闹心的！

　　我知道，夏晓萌从小父母离异，一直被寄养在不同的亲戚家。舅舅家住半年，奶奶家待几个月，不停地搬家不停地转学，让她性格有些孤僻。哎这么说也不对，她看上去总是一副很开心微笑的模样，唇角扬起像一阵温柔的风，是的，她似乎永远那么平静，无论是一朵花在她面前绽放，还是一座城在她面前倒塌。

　　我第一次遇见夏晓萌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摸样。微微一笑，抬手将颊边碎发别到耳朵后面。“恩，你们的乐队真的很棒，歌……都是你写的么？”

　　那是在大一下学期的初夏，我新组的乐队排练了半年第一次在酒吧唱歌，而她在陪同学过生曰。穿着一袭青绿色的小裙子，没有任何花边图案，样式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是朴素，一如她毫无修饰的漆黑长发，在酒吧闪耀晃眼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

　　我见过比她漂亮比她可爱的女孩多了去了，可不知怎么就被她身上的某种气质吸引住了，一见钟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她就是那种站在喧嚣的人群中间也那么安静的女孩，带着夜空精灵一般素净笑容的女孩。

　　让人特别安心。

　　我顺着楼梯慢慢走，双手插在裤兜里斜背着包，突然想起要是夏晓萌看到我这样下楼一定会骂我。她总说这样下楼太危险了，要是不小心踩了空，手在裤兜里来不及抓栏杆，人就直接滚下去了。

　　我很佩服她对万事都能考虑到的洞察力，可谁那么倒霉啊走个楼梯都能摔死。那就不要吃饭了，会被饭噎死。也不要睡觉了，会被噩梦吓死。

　　走到楼下我突然记起，最近我们学校出了起持刀抢劫，有两个女生下晚自习被劫了，那流氓抢了钱就跑，到现在也没抓到。虽然人没事，还是闹得人心惶惶。学校在悦城郊区，这美术系的教学楼又在学校最后面，确实不怎么安全。不行，我还是叫夏晓萌一起走吧。

　　掏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才发现早没电关机了。我重新走回楼里等电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了，这破电梯总在关键时候不灵，只好从楼梯上去。

　　画室在九楼，一口气跑上来我已经气喘如牛了。当我推开画室的门时，发现灯都关了。我开口喊了句夏夏，空荡荡的房间漆黑一片。

　　她，走了？

　　我又从楼梯狂奔下去，站在楼下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夏晓萌，我意识到她可能回宿舍了，一路顺着宿舍的路找过去， 终于看到她消瘦的身影进了宿舍。我站在楼下跟个蛤蟆似的仰头往上看，直到她宿舍的灯亮了起来，我才转身慢慢走开。

　　我想起曾经在小说里看到的一句话。你永远看不到我最想念你的时候，因为我只有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才最想念你。

　　记得当时看到这话我挺激动，我拉着夏晓萌说以后我一定要写一首歌，把这话写成歌词！写得多好哇……

　　“好啦，去写吧，我的大作曲家。”夏晓萌笑笑敲了敲我的额头，低头继续调水彩颜料。

　　我站在路灯下，尝试着哼起几个旋律来配这句话，可怎么都不合拍。到底该用怎样的和弦呢，我苦苦思索着。

　　夏夏，我写了那么多歌给乐队，给大家，可我决定写一首歌送给你，等我，等我。